李岳凌 RAW SOUL
不知道你曾否有這樣的想像,想讓自己沒入海洋的包裹,在汪洋中閉眼蜷身,猶如像在母體內的嬰兒,回到純粹的初始狀態,於靜默裡傾聽自己靈魂最深處的聲音,任思緒航行至遠方。
面對自己最鍾愛的事物時,有時可能因距離太近,而未得其全貌。作為日本著名攝影書出版社「赤々舎」的第一位台灣作者,李岳凌的作品《RAW SOUL》把鏡頭對準台灣世態。在台北長大的他坦言對城市之外的台灣,確不熟悉。即便如斯,岳凌手執鏡頭,訪尋台灣的街頭,將其中蘊含的情感、思緒定格。
靜默潛行
岳凌表示,創作《RAW SOUL》並不是先設定好一個主題或概念後,而去拍照片來支持該概念,也不會因為自己是台灣人,而想要呈現所謂『台灣人的美好』的觀看角度。他想拍的,是超過自己意圖的照片,「不是我自身想要去呈現的、或是被攝體有意識地想讓人看到的一面;而是在未知中,去接收這個世界想要對我說什麼。像是潛艦的聲納一般,保持靜默,在混亂之中認出各類感受,情緒或意義。」
「Diane Arbus說『照片是關於秘密的秘密』,若以數學來比喻,我更希望照片像是質數或無理數一般,無法被約化的存在,解讀的歧義能夠無限延伸。」岳凌道。
他說,「比起讓讀者『知道』,我更想讓讀者『感受』到。就像是音樂一樣,音樂家無須再用言語多加解釋。所以我希望讀者放下標題,放下描述文字,無須有所準備,直接去感受作品,同時也有完全的權力做出個人解讀。」
岳凌提到,原本的題目是《Listening to the Dark 黑暗聆聽》,這一方面與他曾創作聲音藝術的經歷有關,另一方面也很類似於他的拍攝過程。岳凌在大學時修讀理工科系,當時他愈做技術愈覺得這個專業,總會朝更快更新的方向走,而自己所做出來的東西,不久後也會被淘汰,有感似乎台灣有或沒有自已這樣的工程師,也沒有什麼差別,岳凌在當時,陷入了嚴重的自我懷疑當中。
約在2000年前後,岳凌在網上接觸聲音藝術家姚大鈞的前衛音樂網。每週一次的音樂節目,從電子原音音樂到地下實驗音樂、北印度傳統音樂、前衛佛教音樂、現代爵士樂‥‥‥為當時苦悶的他打開了一扇窗口。「聽多了,自然想做做看。」岳凌道。他認為二十世紀是人類聽覺文明的高峰,沉浸在多方面的音樂藝術作品的旅程中,建立了他的審美取向,延伸到他的攝影創作中。
在拍攝《RAW SOUL》時,岳凌總在天光漸落的時刻,帶著相機在城市的邊緣徘徊,傾聽世界的頻率。他表示,在黑暗中事物的輪廓不明顯,而其意義自然顯現。這種創作模式,也與他過去在黑暗中創作聲音的經驗類似。岳凌提到:「曾經從事聲音藝術創作的我,是先學著如何聆聽,才學著怎樣觀看。兩種感官經驗的差異在於:觀看更受限於自我意圖,我們只看得到自己想看的,也只追尋自己所能看到的;而聆聽則無法迴避,更接近於無條件地接受。一如探照燈與聲納之間的分別。」
主客泯滅
至於《RAW SOUL》何以最終命名為「RAW SOUL」,岳凌指在攝影書正式進入編輯階段後,赤赤舍的姬野總編輯與設計師松本久木都認為標題「Listening to the Dark黑暗聆聽」不恰當。「他們認為,對於初次接觸我、不知道我創作背景的人而言,這標題給人一種先入為主的印象 —— 以為只是城市風景夜拍那樣的照片。松本認為,原本的標題如果用在音樂作品上是沒有問題的,因為音樂完全抽象,需要一個確定的錨定點,使人不至於完全迷失。但是如果是有具體形象的攝影作品時,標題不只需要描述作品本身,也要連讀者的想像空間也考慮進去。」
所以岳凌把作品定名為「RAW SOUL」,既避免了先入感,同時也不再是主客二分的聽與被聽。「RAW SOUL」一方面指的是未經粉飾,以原本面貌呈現台灣人的內裡,另一方面,指的也可以是他自己。如此的雙重指涉,恰好說明了作者與所成長的台灣之間主客泯滅的狀態。攝影評論家小林美香更進一步把之解讀為「剝去表皮的生之魂」,主動剝除世界與自我的外殼。
達至這樣的境界並非易事,透過創作《RAW SOUL》,岳凌表示:「與其說是『對抗陌生』,倒不如說是『擁抱陌生』。」這是要去除自覺的體會,開放感官去創作而成。藝術家的作品都是他們的情感轉化,透過《RAW SOUL》,岳凌邀請我們進入他的美學世界,隨著照片,潛行至那未知的台灣性當中。
在《RAW SOUL》當中 ,我們可見到衰亡與新生並存,窺見到台灣那股逆境中掙扎的生命力,眾生眾物各有所往,亦各有所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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