Michael Kenna 智者之樹
每天穿梭於都市之間,滿眼盡是高廈大樓,城內的人聲市聲伴隨著我們急促的步伐。處身於這喧囂中的你我,或許一到週末便往郊外走走,在一片綠意盎然中重整步伐。
睽違四年,英國風光攝影師Michael Kenna帶著作品《Philosopher’s tree》在月前再度來港舉辦個展,暢談他的拍攝旅程。
特立獨行
童年的經歷很多時都會塑造我們日後的人格性情。Michael在英國西北工業鎮威德尼斯的勞動階層家庭長大,他直言童年經歷對他日後的生活,乃至於拍攝取向有很大影響。雖然他與五兄弟姊妹一同長大,但他自年少起已非常特立獨行,喜愛獨自在公園、橫街小巷溜墶;在火車站、工廠、墓地、教堂都可見到他的蹤影。「雖然當時的我並沒有隨身攜帶相機,我認為這些獨自尋幽探秘的時光最影響我日後的審美取向。」Michael道。
他少年時曾在天主教教堂當祭壇助手,協助神父完成浸禮、婚禮、喪禮等儀式,後來他更成為神父。Michael說:「這些經歷都強烈地影響我的拍攝風格:規律、寧謐、孤寂,接近冥想的境界。」
「我一直相信我們眼晴所看到的只是事物的一小部分,這種想法來自我早期的宗教教養。教堂祭壇上明明滅滅的燈光象徵著我無法看到,但卻相信的存在。」Michael對可能存在的事物感興趣,這也引證在他的作品引領觀者去深思、想像,而非複製我們所能眼見事物。
在宗教場所沉浸過一段日子後,Michael先後在牛津郡Banbury School of Art和倫敦藝術大學就讀繪畫和攝影,「我所學習到的技巧:時尚、運動、靜物、建築攝影理應足夠讓我在競爭激烈的攝影世界生存,然而我卻發現我的熱情所在是拍攝山水風光。坦白說當時的我從未想到自己能以此謀生。」Michael道。
在畢業後,他當過不同攝影師的助手,「在70年代,我移居美國,非常榮幸地認識了知名攝影師Ruth Bernhard,並成為她的助手。不論在攝影技術上,還是生活哲學上,她都是我的學習榜樣、良師益友。作為一個初出茅蘆的攝影師,我嘗試在充斥著藝廊、出版社、商業中介的攝影世界找一個航行的方向,Ruth在這方面給予我很多指引,可以說是一盞明燈。」不論在攝影路上,還是成長路上,能找到一位亦師亦友的導師,既是緣份,也是一種幸運。
孤寂的綠洲
邁開步伐踏上攝影旅途,Michael攜著相機於大自然裡探索。完成一輯輯詩意作品。《Philosopher’s tree》系列捕捉了世界各地不同樹木的姿態,它們佇立在野外,不索多求。Michael帶詩意的筆觸揮灑在黑白的構圖中,予人一種留白的餘韻。
「每個藝術家都必須選擇自己的方式表達自己,每個表達都會有追隨者和批評者。我在很久以前已決定不管是讚美還是批評,都要按照自己的方式行事。拍攝時,我常常選擇安靜、平和的地方,這是我工作的首選方式,尋找一種能與我產生共鳴的氛圍。
在我的攝影探索之初,我鍾愛在清晨拍照,因為我被平靜,杳無人煙、沒有『喋喋不休』的氣氛所吸引。晨光通常柔軟而漫射,它可以將雜亂的背景減少到二維色調的漸變層。極簡主義仍然是我的對美學其中一個追求,這被解讀為類似於禪的攝影方法。但是我不是禪的專家,所以我不會這樣介定我的作品。」Michael道。
「在我的作品中,我試圖呈現一個平靜和孤寂的綠洲。當我拍照時,我周圍的環圍可能充斥著紛亂。但是,我從來沒有覺得有必要記錄我面前的情況。在我的作品中,我嘗試尋找人類與景觀互動的記憶、痕跡與證據。」Michael補充,他的照片是他與拍攝主體的對話。他常常覺得,直到有人將自己的經驗和想像代入於他的作品中,作品方才完整。
悲傷的結局
談到《Philosopher’s tree》系列,Michael表示哲學家的樹的確存在,Michael在日本北部多次拍攝它。它是一棵巨大的楊樹,高約三十米,直徑近兩米,坐落在北海道美瑛附近農田中間。它的頭部向一側傾斜,與沉思中迷失的哲學家相似,所以名為哲學家的樹。Michael的作品讓這棵樹聲名大噪,不幸的是,它在2016年2月被斬下。由於樹齡(楊樹生長很快,但壽命很短),以及許多非法入侵的遊客和攝影師慕名而去,他們在生長季節時跋涉作物,導致了這個悲傷的結局。「這也令我學會了不再披露所拍攝樹木的確實位置。」Michael感慨道。
從言談間,感受到Michael對樹木有深厚的感情,「雖然這棵樹已不復存在,它在我的生命中依然具有影響力。它讓我意識到每棵樹、每樣事物都有它的限期,我們應該慶祝這種存在。Desmond Tutu曾寫道:『我們是脆弱的生物,正是出於這種弱點,儘管如此,我們仍能探尋真正快樂的可能性。』」
Michael的作品經常運用長時間曝光的技巧,拍攝一張照片往往需時數分鐘至十二小時。「我在七十年代中期開始經常在夜間拍攝,我想那是我對長時間曝光的迷戀的開始。夜間拍攝令人興奮,因為它無法預測,而每次沖曬照片時看到結果都是一個驚喜。」
Michael認為,夜間拍攝給予他的作品更多可能性。在白天拍攝時,我們大多會在固定單一的光源下拍攝,而在晚上,光源可能來自各種不尋常的來源,而當中的婆娑的陰影又會成為我們想像的催化劑。「這營造了一種戲劇感——就如一個即將講述的故事、一個即將揭露的秘密、一個即將進入舞台的演員。」
「如果我們花時間處理主題,並創作一張經思慮過的照片,而不僅僅是瞥了一眼便快速拍攝,我們通常會發現更多。這類似於遇見某人,輕輕交流的話,我們並不會深入了解那個人。我們花的時間越多,我們對他的理解就越多。有時這花上一輩子時間,我們仍然不完全理了解一個人。」
我們所處的世界持續地急速旋轉。每天要處理的事情很多,海量的資訊不斷湧進。身處如此急速的世界,在我們沒有意識到的情況下,或許會使我們的感官麻木。Michael分享:「有時我們需要學會放慢腳步,擺脫主流,與自己好好相處。當然,有很多方法可以做到這一點,例如我們可以冥想,練習瑜伽或長途跋涉。就我而言,我進行長時間曝光拍攝,有時往往花上數分鐘至長達十二小時的時間。在這段時間裡,不做任何事情是多麼奢侈!人們常說:『Don’t just sit there, do something』我想如果我們偶爾聽從反面的建議,我們的生活可能會有更多的平衡,『Don’t just do something, sit there』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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