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3的年曆轉眼掀至最後一頁，這一年來的記憶在腦海迴播就如走馬燈一樣，眯眼看回憶的迴廊，像是有快樂到極致的好幾頁；也有忙到焦頭爛額而燒至發白的好幾頁。大概年底是一個好時機，回望過去一年，怎樣對待生活的姿態能使自己繼續航行至遠方。或許，2023年的經歷讓彼此明白，生活不僅是一場追逐目標的競賽，更是一場內心與持續創作的轉化與修行。在這個年底的時刻，讓我們思考著如何在追求目標的同時，保持內心的寧靜與平衡。無論風雨飄搖，我們都能以從容的姿態航行，不斷前進，探索更遠的彼岸。

在過去的晚秋，2023年第43屆國際攝影大賽徠卡奧斯卡·巴納克獎 (LOBA) 得主已揭曉，兩位得獎者分別是伊斯梅爾 · 費爾杜斯 (Ismail Ferdous) 和樂子毅 (Ziyi Le)，在接近年底時候獲頒這份成績單，對獲獎者來說，也許是為明年的創作旅程，打了一支強心針。LOBA是攝影界最權威且獎品最為豐富的獎項之一，大獎得主將獲得四萬歐元獎金和價值一萬歐元的徠卡相機設備，新人獎得主將獲得一萬歐元的獎金和一部Leica Q3相機。威茲勒於10月12日舉行盛大的攝影慶典活動，同時展出全部12個入圍的作品系列，和舉辦頒獎典禮，頒發獎項予兩位得獎者。在威茲勒的恩斯特·徠茲博物館 (Ernst Leitz Museum) 展出後，2023年LOBA作品還將在全球徠卡畫廊和各大攝影節巡迴展出。中國攝影師樂子毅憑藉《此時，彼時》(New Comer) 系列作品獲得本屆徠卡奧斯卡·巴納克獎新人獎 (目的是表揚30歲以下攝影師)，其作品由復旦大學新聞學院提交參賽。Project RAW最近與中國攝影師樂子毅作訪談，了解他的所悟所思及創作歷程。

日常之倦怠轉化為創作靈感

90後的攝影師的樂子毅，自2020年10月開始創作這組LOBA獲獎作品系列《此時，彼時》，在福建出生的他，當時因工作關係搬到杭州，在企業環境中面對日復一日的工作，很快便心生厭倦，而生活對自己拋來的石頭，偶而也會成會轉化的契機。樂子毅以作為異鄉人的身份，開始為自己所屬的這一代人創作這一系列肖像作品，並把此企劃從微博展開。在杭州工作的同時，樂子毅透過網絡平台找到了一班對他以「異鄉生活」為題感興趣的異鄉群體，並發現這些擺拍相片折射出他的自我懷疑，疏離感和日益加重的空虛感，創作的思緒及由自身出發的感受發酵成為《此時，彼時》這一系列肖像，展現著一代人對個人發展和社會認同的追尋。

樂子毅出身在一個傳統的閩南文化家庭，父母都是醫務工作者，不出意外，他的父母皆希望他子承父業未來成為醫生。「但是青春期叛逆的我，喜歡一切有關藝術的事情，所以和他們對抗了很久，才同意我做藝術生，但由於我文化分數考得很差，最後我只能去了一所很差的二本大學，大學的專業是服裝設計，正好我那個時候正處於對外部世界探索的階段，我發現自己非常喜歡用攝影的媒介觀看世界，於是一直拍到了現在，大概從我畢業工作後，我一直再想要拍攝一個長期的系列，期間我也在不斷地嘗試不同的題材和風格，直到2020年我離開家鄉廈門到杭州後才開始了長篇的系列創作。」樂子毅繼道：「在我的成長過程中，我很少有時間陪伴父母，」他回憶道。「我們很少交流，長時間疏遠，這使我感到孤立。每當面對家庭問題時，我本能地想要避開它們。」

掌控自己的話語權

這個世代是放飛自我的世代，每個人都有屬於他自己的話語權，樂子毅把握為自己人生掌航的決策，潛心力氣地創作，長篇的系列創作《此時，彼時》獲得國際獎項LOBA的肯定，在獲知得獎消息一刻，樂子毅心情頗為激動：「（獲獎）感覺肯定特別棒，當我剛收到獲獎的郵件時，我在菲律賓學英文，那天晚上我跟同學在露天酒吧喝酒，當我看了郵件后，我至少看了10遍郵件，然後衝到街上大喊大叫，同學知道後，他們也跟我一樣激動。」

在這個人口流動迅速的時代，越來越多的人離開家鄉，當中的文化與生活習慣的各種差異，或會構成各種不同的情緒反饋。樂子毅用New Comer這個詞來指稱這群人，同時亦包括他自己。「每個人都在為自己尋找更合適的發展空間，而我在拍這個群體的同時，也在尋找自己看待生活、看待世界的方式。」他分享道。從家鄉遠走來到杭州，樂子毅在日復一日的工作中感到無止盡的厭倦及倦怠，每個人梳理負面情緒的方法盡皆不同，其中一個面向是尋找志趣相投的靈魂，樂子毅更進一步，以鏡頭捕捉這群體的情緒轉換與感受。攝影充當了他和作品主題之間的中介，拍攝互動對樂子毅和被攝者來說可能帶來同樣共震的頻率，而達到相知相識的感受。「我的拍攝目的是透過這些影像向觀眾傳達這種狀態，尤其是經常被忽視的個人、隱私和情感方面的表達。」他分享道。獲獎系列作品《此時，彼時》探討自我懷疑、個人與世界的疏離感和尋求個人發展的主題，反映了整個世代的心態，當中促使他透過攝影深入研究此主題和描繪這些情感的原因，在於長期以來的攝影鍛鍊，及作為梳理自身情感的進程，「也許是出於攝影師的本能，我習慣用攝影的視角看待世界，從我自身的問題轉為對同齡人的好奇，然後在拍攝的過程中，分享彼此的狀態和故事彼此慰藉，有種『抱團取暖』的感覺，所以一直拍到下去。」他回應道。

在《此時，彼時》系列，沉思的年輕人凝視著窗外、年輕夫婦相互擁抱，彷彿在互相支持。他們的面容在屏幕上失去了表情，似乎都承受著一定的負擔和迷失感，這種情感在這些溫柔的肖像中一次又一次地展現。新冠大流行所帶來的孤立感更加強化了這種感覺，年輕人擔心失去工作，有時或被限制在自己的公寓或房屋內。「我感受到一種無形的陰影籠罩著大多數人，」樂子毅回憶道。這陰影至今仍然存在，整整一代人都面臨存在的恐懼、對未來的疑問和對身份的探尋。樂子毅找到了一種方式，公開這些問題並使它們可見，甚至可能開始對這些問題進行對話。「即使我與他們（被攝者）的大多數人沒有太多共同點，但他們每個人都觸動了我：他們願意成長，試圖以積極或消極的方式尋求救贖，」樂子毅道。

讓彼此的狀態變得可視

樂子毅的人像攝影作品都描繪某種沉重和缺乏方向的感覺，反映了整整一代人面臨對存在的恐懼與焦慮、對未來的疑惑以及對身份的追求。當中引領筆者思考透過攝影，可會想引發哪些對話？樂子毅回應指：「我希望更多人能看到我們的狀態就夠了，我沒想過大家會去討論什麼。在創作的初期這是主要的方式，絕多數人都是通過社交媒體聯繫拍攝的，符合拍攝的條件也很簡單，只要是離開家鄉的年輕人就行。後來我也會開始拍攝身邊的朋友們，因為他們也都是異鄉人。」

《此時，彼時》這個企劃不僅僅是一個攝影計畫，更像是一個社會研究，創作者藉著攝影鏡頭深入剖析這一代人獨特的經歷。在現在資訊時代，人們幾乎離不開社交媒體，也無時無刻的影響著我們的生活，大眾更願意在線上參與一些話題，從創作上，它利於樂子毅尋找那些感興趣被拍攝的對象，至少在這個專案的啟動來說，給了他一個推力。在開始拍攝之前，樂子毅首先與被攝者建立良好的關係，並花時間去了解和觀察對方，只有這樣才能捕捉到那些被忽視的、私密的情感層面。在拍攝之前，樂子毅會與拍攝對象溝通是否可以前往他們的居住空間進行拍攝。如果對象同意，他就會前往他們的居住地進行拍攝。反之，他們會商量在一個公共空間進行拍攝。「雖然我不一定非要拍攝私密空間，但我更喜歡看到更多更私人、更坦誠的一面。從創作的角度來看，這有助於我更好地理解他們，更立體地呈現他們的狀態。在拍攝的過程中，我們彼此分享對方的狀態和經歷。我盡可能希望看到對方放下一些戒備，在他們把我當作空氣一樣時，我就會按下快門。」

舉個例子，在拍攝獲獎系列的第一位女生時，她還不到20歲，遭遇了網路詐騙，遭受家人的不理解和責罵，之後她獨自一人前往杭州，在一位網友的出租屋裡居住。幾乎三年過去了，樂子毅再次聯繫上被拍攝的女孩，她分享了她的近況。現在她已經22歲，擁有一份不錯的收入，並即將升職。去年她也回老家與父母見了一面，她說感覺並不糟糕，樂子毅表示對此感到非常感動。當樂子毅提出想前往她的居住地拍攝時，她一直猶豫不決。而且在之前的邀請中，她已經明確表示不希望拍攝到她的正臉。「當時我心想：『這才是第一個人，就遇到了困難，接下來的專案該如何展開呢？』」然而，隨著他們一天的相處，遊走在城市之間，一起用餐，一起分享彼此的故事和經歷，她漸漸放下了對陌生人的自我保護機制。到了晚上9時，她帶樂子毅去了她的住處。由於她突然離開家鄉，沒有立即租房的條件，所以她暫時居住在一位此前素未謀面的男網友家裡。這是一個不到40平米的隔間出租屋，男生是當地人，他也選擇離開家人來到這裡居住。樂子毅回憶道：「當我剛進公寓時，我看到男生在地上打地鋪睡覺，而女生回家後就在床上玩手機。在我看來，他們彷彿是兩個存在於不同平行空間的人，似乎並不共同生活。然而，這正是真實世界中發生的事情。在這樣的『開始』中，我更加確信要把這個項目拍攝下去。」

作為一名年輕的攝影師，在發展自己的藝術風格和獨特聲音時，定必會面臨了挑戰及反思。樂子毅指攝影是一門最容易學習和複製的藝術形式，從單張照片來看，雖然可以選擇不同的角度和光線，但很難避免與某些著名照片的表現形式重複。然而在這個過程中，有些人可能會說他的照片像是某個攝影師的風格，或是他的照片風格過於同質化。「然而，我們所表達的是完全不同的主題，因此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，對於這些聲音，我並不太在意」，樂子毅續道：「我認為攝影的發展從過去新聞報導和紀實為主流，逐漸演變成當代藝術的主流。攝影只是其中的一個媒介，它越來越工具化。也許意思的並不在於攝影本身，而是透過攝影所傳達的故事。LOBA獎讓大眾逐漸開始關注我的作品，我也得到了更多展示自己作品的機會。但對我來說，一切才剛開始。我會繼續構思自己的新專案，繼續拍攝下去。這意味著身為獨立攝影師的道路才剛起步。」

正如攝影師樂子毅的作品《此時，彼時》所揭示的，生活中的每一刻都蘊含著無限的深意，需要我們以勇氣面對內心的迷惘，並主宰自己的敘述權。這個世界上存在著與我們志同道合的靈魂，當我們與他們互動時，彼此的共鳴與互助將促成我們共同成長。不論我們身處何地，我們都能透過創作與表達，深入探索自我，理解這個紛繁複雜的世界。

2023年已漸行漸遠，成為回憶的一部分。然而，我們所獲得的經驗卻如同陪伴的智者，伴隨我們內化的所悟所得踏上未來的旅程。在這片浩瀚的宇宙中，讓思緒編織成可以導航的篇章。藝術的語言述說自己的獨特故事時，彼此同時亦將與世界產生對話，並為自己的存在留下深刻的印記。在每一次靈感的閃爍中，汲取生命的能量，並將它們注入我們的人生進程與創作之中。

樂子毅

獨立攝影師，1993年出生於中國福建。目前居住在中國雲南。 2021年獲得英國BarTur攝影獎提名。2018年，自行出版攝影書《長壽水井》，並於2019年在日本東京半山畫廊舉辦個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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異鄉生活的此時彼刻 專訪2023徠卡奧斯卡·巴納克獎新人獎得主樂子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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